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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宏走了幾年了?兩年?三年?連日期都記不清了。真不敢相信這個三專時全班最幼齒的靦腆男孩,竟然是我們當中最早離開塵世的。這張照片,是在得到他死訊後不久,從相簿裏翻出來請朋友幫我掃成電腦檔,原本想寫一篇紀念他的網頁的。只是那個時候一寫,淚就止不住,即使在事發後一個月都是一樣,結果就這麼擱了下來,一拖,兩三年就這麼過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偶爾會想起他的家人,他的雙親、妹妹、妻子、兒子,大家過的還好嗎?當然,我知道這種傷痛並不會隨時間撫平,只能讓活著的人學著接受事實;也曾想著要去探望他們,但又擔心會勾起他們可能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緒,可是不去,總又覺得有種拋棄他們的感覺,這種矛盾掙扎始終未在心頭消失。在告別式上首次見到他那胖胖的可愛的兒子,威辰是吧,現在該上幼稚園了吧,我們這些老同學是不是有義務告訴兩歲喪父的他,關於他父親的點點滴滴?實在很想告訴他的家人,我們這一班非常歡迎他們參加我們的聚會,因為他們是我們的同學建宏的家人,不管將來怎麼變化,我們永永遠遠當他們是我們的一份子。

在他出事之後,每回在新聞上看到有嚴重燒燙傷病患的事件時總會讓我心頭一緊,因為我的同學,我的朋友,也是有著相同的經歷。我也一直清晰記得,在那颱風逼近,風雨飄搖的午後,接到關於他發生意外的電話,以及在得知他的傷勢後,那種內心明知已無可能,但又忍不住私心祈求能有奇蹟出現的絕望的交戰。全身98%以上二~三度燒傷啊,豈是任何平凡血肉之軀所能承受的呢?

永遠忘不了在木柵實習的那個月,我們五個同學間的歡笑。每天午休時大家為了要上哪兒吃飯的爭執--因為沒有人要出主意;他有一次很得意的開車來上班,結果下班後在他仁愛路的家樓下找不到停車位,開車繞了兩個多小時,他媽媽急得到處打電話找人,從此成為我們暑假間笑柄的事;還有他慷慨地犧牲一個週日,帶我這個外地人到松山機場旁的展覽館看軍事展,當我對會場擁擠程度感到驚訝時,他一臉老成的回答至今仍縈繞在我的耳際:「因為台北人很無聊呀,沒地方好去,只要一有活動大家都會擠來看啊。」這個回答後來被我多次引用,我想日後我還會繼續用下去的。這些記憶歷歷在目,彷彿昨日,就像那張我找出來的照片一樣,閉上眼睛,我還是可以感受到屏東灼熱的太陽即便在雲層後仍投射下來蒸人的熱氣,聞到悶在厚厚一層盤固拉草下的水氣和草香,以及那個三專畢業在即的早上,隱藏在我們心中那淡淡的離愁、對未來的興奮和不確定感,那段早已逝去,卻永存心中的年輕歲月。

在葬禮過後,有一天清早我夢到了建宏。當時的時空地點都很錯亂,總之我記得自己通過一處人潮洶湧的地下道,旁邊像是火車月台,有隆隆駛過的車輛;我進了一間像是車站咖啡廳的地方,裏面擺設著餐桌椅,或坐或站擠了許多我感覺熟悉卻不認識的人,有趣的是,現場有系上的老師站在台上說話,飄進耳裏的隻字片語似乎是有關「生涯規劃」的事情。建宏就獨自坐在其中一張桌子邊,就像以前一般,穿著他那磨得白白的藍色長袖襯衫、牛仔褲、髒髒的布鞋,我走到他身旁拉開一張空的椅子坐下,他抬起頭看看,用那一貫淡淡的笑容和安靜的禮貌迎接我。我想夢裏我是知道他已經不在的事實,但我們之間的氣氛就像是同學見面,跟我們同班五年當中在課堂外偶遇時一樣,我開口說:「那,你現在怎樣?」他帶著安靜的微笑回答:「還不錯,很好啊。」我們兩個相視點頭微笑,一起回頭去看講台上的老師。此時住前一間宿舍的人起身了,關門的聲音震動了薄薄的木板牆,我就醒了。這個夢一直記在我心裏,我想他是像以前一般有禮的讓我們這些老同學知道他很好吧。也許有一天當我見到他的家人時,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們,讓他們知道他在另一個世界過的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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